祭厉与中元施孤习俗
人类生存的有限性与对无限的渴求构成了终极关怀的核心起源。人生短暂,死亡不可避免,这种根本的压抑促使人类通过文化符号与精神追求试图超越有限、抵达永恒。终极关怀既是一种对死后归宿与生命意义的深层思索,也是化解生死焦虑的重要途径。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存在着具体而丰富的终极关怀形态,它们并非依靠理论阐述,而是通过民间仪式与习俗被实践和传承,如祭厉与中元施孤等活动中,就深刻体现了普通人在面对死亡时追求超越与永恒的精神努力。
祭厉
在中国古代信仰中,“厉”指因非正常死亡、无嗣或含冤而无所归依的鬼魂,它们游荡人间,可能带来灾疫祸乱。《说文》释“鬼”云:“人所归为鬼”,即人死回归土地或自然后,就是“鬼”。因此,“鬼”就是“归”。为避免“鬼”成“厉”为害,古人强调须使鬼魂“有所归”。这里的“归”是指“归属”,即“死有所归”,因此人们通过合礼的安葬与祭祀使其得到安顿,由此形成了国家层面的祭厉传统。
这一传统可追溯至周代,《礼记·祭法》记载了分等级祭祀的制度:天子设“泰厉”,诸侯设“公厉”,大夫设“族厉”,分别对应不同层面的无祀之鬼。汉代成帝时曾一度废止国家常规祭厉,仅遇灾异时临时行仪,此制延续至南北朝。唐代恢复并将“祀厉”纳入正式礼制,规定于秋季举行。宋代与元代基本继承唐制。
明代对祭厉尤为重视,明确规范了时间、仪式及厉坛建制:京师设“泰厉”,王国、府、县分别祭“国厉”、“郡厉”、“邑厉”,每年于清明、七月十五、十月初一定期举行;里社则祭“乡厉”。清代沿袭明制,持续践行这一由国家主导的、旨在安抚亡灵、维护社会稳定的祭祀制度。
施孤
中国民间在中元节期间广泛存在祭厉习俗,又称施孤、施幽、施食等,其起源可追溯至汉代甚至更早。尽管周代以前民间祭厉的直接记载较少,但“驱傩”仪式已十分盛行,方相氏戴面具执兵器驱疫逐鬼,反映出早期民众对厉鬼既畏惧又试图安抚的心理,表明在国家将祀厉纳入礼制之前,民间已有相关习俗。
中国原有的鬼神观念并未形成完整体系,佛教传入后,其轮回、报应思想及盂兰盆会仪式,与道教中元赦罪观念和儒家孝亲伦理相结合,深刻影响了民间,逐渐形成集佛教、道教和民间信仰为一体的中元节俗。该节日不只限于七月十五当日,许多地区视整个七月为“鬼月”,自初一开鬼门至三十闭鬼门,各地普遍进行祭祀,部分地方甚至有“中元大过年”之说。
中元节活动主要包括两方面:一是祭祖,人们在家中设位供奉,献上新米、冥衣等物,与清明墓祭不同,且常搬演目连戏以表达孝亲之情;二是广泛祭祀无主孤魂,常见形式有设食施舍、放焰口、燃河灯等,旨在度化亡魂、安抚厉鬼。例如明代福建地区延巫散食以施无祀鬼神,广西黄姚客家则因水患多发,制作并燃放长达十余丈的“柚子灯”于河上,既祭河神,也超度溺亡亡灵,形成地方特色鲜明的祭祀景观。
终极关怀精神
从明代祭厉文可知,国家祭祀的对象是那些因战乱、灾害、冤屈等非正常死亡而无归的“无祀鬼神”,祭厉动机是“怜其惨凄”,目的在于实现“幽明各得其所”,以达天下太平。这意味着在儒家观念中,关怀死者与关怀生者同等重要,祭厉实质上是“仁鬼神”的体现,是儒家仁孝思想从阳间向阴间的延伸,构成国家治理中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祭厉礼仪不仅是对无辜死难者的人道抚恤与生命尊重,也是一种国家层面的“政治作秀”,但其背后具有深刻的人本关怀与终极关怀意义。它向社会传递出国家不离弃任何子民——包括死者——的信息,有助于增强政权的合法性与社会凝聚力。
同样,民间中元施孤虽表面具有鬼神迷信色彩,但其本质是对全社会无辜逝者的集体哀悼与慈善行为。它融汇儒、释、道精神,通过仪式性的施舍与超度,培养社会的慈爱之心与公益意识,具有显著的教育与道德涵化功能。即使其中存在“惧厉施祭”的心理,也可理解为一种“善意的欺骗”,有助于引导民众践行仁爱、关怀弱者。
结语
总而言之,祭厉与施孤习俗不仅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对生命尊严的普遍尊重,更是一种超越时代的、以行动实践的人文关怀。它们与当代所倡导的以人为本、关怀弱势、尊重人权等价值理念高度契合,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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