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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四十二——温峤 【风流状】这个人人见人爱。聪慧机敏，博学能文，风度翩翩又很会讲话。很会讲话到什么程度呢？他告发人，人不仅不怨，反过来欣赏器重他。大名鼎鼎的庾敳，受众人仰慕，但有个毛病，喜欢聚敛财物。大家都知道庾公的这个毛病，仅私下议论议论而已，不说破更不会向上去揭其贪。温峤时任监察官助理，本也可以无视，得过且过，偏偏看不下去，一纸状子将庾敳上告到朝廷。庾敳知情后，没生气，逢人倒夸赞起他来，说温峤非凡人也，你瞧他一眼望上去，就像林中一棵高耸挺拔的千丈松，虽然树干上有些节疤，但用来盖大厦，是一根做柱子大梁的料！ 节疤就是瑕疵。温峤身上确实有瑕疵，譬如好赌。那时候他还在基层供职，官不大，经常和扬州、淮中的商贩们混在一起，聚众赌博。好赌却赌技不高，经常输。有一次在一条船上与人赌，输了个精光，欠下赌资，家也难回。平时与他交好的唯一朋友，恰巧就是庾敳的堂侄庾亮，此刻想起，他站在船头朝岸边大喊起来：哥们快拿钱来赎我回家啊！庾亮够意思，得到消息，立马着人送钱到船上来，温峤这才得以脱身。 温峤最出彩令人叹服的一举，是巧将表妹拿来续弦。 温峤半道丧妻，姑母刘氏膝下有个伶俐又漂亮的女儿，连年的战乱将这一对母女与家人冲散，费尽周折找到温峤。姑母恳请贤侄，说老身已年迈，别无他求，只是你这表妹尚待字闺中，放心不下，你帮着给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可好？自打见过表妹，温峤早已春心荡漾、暗怀心思，见姑母请托，他机智回话：不知姑姑要给表妹寻个怎样的人物，眼下能干又帅气的小伙，实在难找，姑姑您看比照我这样的如何？姑母不解其用心，连忙道：兵荒马乱的，活下来已属不易，好歹有人收留便谢天谢地，哪敢奢望能和你一样？！温峤窃喜。不多几日，郑重禀姑母：有个俊男子，门第不错，才学职位与侄子我相当，只是年龄稍大了一些。说着递给姑母一面玉镜台，称此为男方先行送来的定情物。姑母闻言，喜上眉梢，满口应允。新婚合卺之日，新娘拨开眼前团扇，羞怯而又大笑道：早猜到是你个老家伙，果然不出我所料！温峤拥表妹入怀，双双进温柔乡。 【晃漫议】自古忠孝不能两全，今人或作茶叙戏说，古之将相，常常是亲临的残酷而无可回避的人生艰难抉择。温峤可不是个花花公子，他的履历上，就有过这样一次壮烈地取舍。 西晋败亡，追随姨父——时任大将军、并州都督——刘琨的温峤，爷俩一起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。姨父壮志未酬、壮心不已，要固守北方，收拾旧山河，温峤则须动身南下，奔赴江东，去辅助新君。 我的家在江北，那里有我的同胞，还有那衰老的爹娘。温峤正整装南下，母亲崔氏却一再挽留，含泪不舍。望着娘鬓间的银丝，温峤紧咬牙关，扯断衣襟，决然出门。来到建康（南京），他与王导等拥立司马睿建立了新的东晋政权，被授予散骑常侍，陪伴在君王侧。如此为国尽忠的愿望是达成了，然而他却无时无刻不挂念着胡虏铁蹄下的白发老娘。就在他于新朝不断加官晋爵功名显赫之时，北方传来了母亲亡故的消息。无法亲自跪送安葬慈母，温峤肝肠寸断。他数次提出返回家乡，都被君王与众同僚以不可因私情而废国事，强行留下。 古之精忠报国而舍弃堂前尽孝，并非只是狭隘的忠君，它是源自孔夫子以来的精神培植，深深渗透在士子血液里的一种信仰和使命感。“天下兴亡，匹夫有责”，强调的是国家危难之际，能否挺身而出。“忠”与“孝”，此刻乍看是一对矛盾，一个两难的选择，实则，江山离乱到一定程度，“家”就是“国”，“忠”也就是“孝”，所谓舍“小家”保“大家”，保“大家”就是救“小家”。这正是温峤毅然选择“绝裾而去”的全部动力所在。 事实上，史上无数的母亲，较当事者的子女本人，更深解忠孝难以两全的精髓。哪一个母亲不希望儿女能承欢膝下、奉茶倒水？大义当前，母亲们更彰显出其博大的胸怀。这也是我们至今仍将精忠报国视作传统美德的根源所在。我们歌颂岳飞，我们更应赞赏他身后那个伟大的母亲。 【案稽处】《晋书.卷六十七.列传第三十七》：峤性聪敏，有识量，博学能属文。风仪秀整，美于谈论，见者皆爱悦之。 属二都倾覆，社稷绝祀，元帝初镇江左，琨诚系王室，谓峤曰：“昔班彪识刘氏之复兴，马援知汉光之可辅，今晋祚虽衰，天命未改，吾欲立功河朔，使卿延誉江南，子其行乎？”对曰：“峤虽无管、张之才，而明公有桓文之志，欲建匡合之功，岂敢辞命。”乃以为左长史，檄告华夷，奉表劝进。 初，峤欲将命，其母崔氏固止之，峤绝裾而去。其后母亡，峤阻乱不获归葬，由是固让不拜，苦请北归。诏三司、八坐议其事，皆曰：“昔伍员志复私仇，先假诸侯之力，东奔阖闾，位为上将，然后鞭荆王之尸，若峤以母未葬没在胡虏者，乃应竭其智谋，杨凭皇灵，使逆寇冰消，反哀墓次，岂可稍以乖嫌废其远图哉！”峤不得已，乃受命。 《晋书.卷五十.列传第二十》：敳有重名，为搢绅所推，而聚敛积实，谈者讥之。都官从事温峤奏之，敳更器峤，目峤森森如千丈松，虽礧砢多节，施之大厦，有栋梁之用。 《世说新语.任诞第二十三》：温太真位未高时，屡与扬州、淮中估客樗蒱，与辄不竞。尝一过大输物，戏屈无因得返，与庾亮善，于舫中大唤亮曰：“卿可赎我！”庾即送直，然后得还。经此数四。 《世说新语.假谲第二十七》：温公丧妇。从姑刘氏，家值乱离散，唯有一女，甚有姿慧。姑以属公觅婚，公密有自婚意，答云：“佳婿难得，但如峤比，云何？”姑云：“丧败之余，乞粗存活，便足慰吾余年，何敢希汝比？”却后少日，公报姑云：“已觅得婚处，门地粗可，婿身名宦尽不减峤。”因下玉镜台一枚，姑大喜。既婚，交礼，女以手披纱扇，抚掌大笑曰：“我固疑是老奴，果如所卜！” 上一篇魏晋如何风流（系列）下一篇魏晋如何风流（系列） |
